沈珮君/聯合報
齊邦媛在九十歲前夕,出版《迴瀾》,收錄海內外讀者對《巨流河》的評論、訪談和來信。《巨流河》效應澎湃,卻只以《迴瀾》兩字形容,很有齊邦媛「安靜的優雅」之風。
「優雅,就是人的樣子」,齊邦媛一生服膺老父齊世英這句家訓。「人的樣子」雖無法正面表列,但當你看到了,你會知道那就是人的樣子。
厚厚一本《巨流河》,處處是烽火、貧困,處處是堅持「人的樣子」的身影,這是戰爭滅絕不了的,也是台灣從匱乏到富庶的基礎建設。這些真正的「人」,遍布在軍中,而他們可能屍骨不存,或因思念戰死同袍流淚以終。他們也遍布在教育界中,「不到最後一日,弦歌不輟」。更多的人九死一生到台灣,投入學校或建設,有人冒著坐牢的危險,政治不正確地重編國文教科書;也有人一邊不斷被迫在暗夜一遍遍寫自白書,一邊仍續咬牙自修引入國外經驗,讓台灣現代化。
齊邦媛培育出不少台灣重量級人物,同時也替台灣譯介西洋文學和重要的民主思想論著,也把台灣的文學譯介給西方,替台灣發聲。她英譯的《中國現代文學選集》,國外學者很重視,但兩岸都不看,台灣人認為他們不是中國,大陸人認為台灣文學家何足以代表中國?她自六歲離家,流浪各地,一直被當「外省人」。她慨嘆四代在台灣,仍是一個「外省人」,而這個外省人的父親,曾在白色恐怖時代,冒死庇護台灣「黨外人士」,曾和吳三連、郭雨新等人籌組新黨,康寧祥是他生前的忘年交。
這些人這些事,難道不是台灣歷史重要的一頁?陳文茜說,「很多台灣人認為一九四九後的歷史才是『我的歷史』,在那之前的歷史是『他者歷史』」,其實,抽刀斷水水更流,歷史就是這樣一條《巨流河》,因因果果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除了石頭蹦出來的孫悟空,每人都身在巨流河。齊邦媛說,「在文學的面前,沒有你們、他們,只有我們」,在歷史的面前,何嘗不是?
政治掛帥,歷史常被刻意抹去或扭曲,但是,以對日抗戰為例,曾經歷過滿天烽火和屠殺的人,歷史不是文字,歷史是一筆一畫銘刻在血肉,在歷史課綱上,日本是不是「侵華」?慰安婦是不是「被迫」?說不是的人,問問這些還活著的人吧。